那海軍跟我互相說了聲「很高興認識你」。這種事非常夭壽,我老是在跟人說「很高興認識你」,其實認識他一點也不高興。你要是想在這世界上活下去,就得說這一類的話。
這段話出自《麥田捕手》,許多人說這是一本髒話連篇的中二病小說,事實上第一次讀到一半的時候我也是那麼想的。但也許是因為有次參加胡淑雯小姐的講座她意外地提到了這本書,還解釋了裡頭的象徵和暗喻。才看完不到一年的我頓時醍醐灌頂:一切的謎底都解開了!並開始對它產生強烈的認同感。最近心血來潮(or所謂畢業茫然潮)又重看了它一遍,我發現裡面的名言佳句真的多到畫不完的地步。社會就是這樣,我身邊的人就是這樣,好幾次我覺得我的內心跟主角發出了同樣沮喪又憤怒的聲音。主角霍爾頓,16歲,討厭周遭裝模作樣的人,在他眼中所有的事物好像都可以用二分法來劃分般好惡分明。他受夠勢利諂媚的校長,所以很乾脆的離開了上一間學校,沒過幾個月又因為期末學科幾乎當光,被才剛進沒多久的私立高中踢出去……。
回想我的中二病時期,也跟他一樣毫無遮掩浮燥的嚇人,在路上跟朋友大聲聊天時,一句話通常會夾雜兩句髒話,又哭又吼加上摔門跟媽媽大吵架,對國文老師的問題用不可一世的態度回應,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用快要震破耳膜的音量聽著轟隆隆的音樂並跟著主唱大聲吶喊......。
那時覺得我行我素和情緒化就是酷吧。以為世界是繞著自己運轉所以完全不需要在乎別人。結果當然還是輸了,還害得自己全身都被青春的怒火給燙傷。社會的規則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訂定的,是大家都接受的普世價值。麥田捕手他夢想把懸崖邊的孩子拉回來,自己反而被關到「機構」,就因為他沒法喜歡周圍已經「社會化」的那些人。他喜歡真誠坦率,喜歡發自內心的良善,只可惜那些美好的人幾乎都只活在他的曾經而不是現在。也許有一天,他也會戴上別人喜歡的面具,壓抑著內心的種種矛盾和血液中的激進成分從機構出來,不再像以前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對社會表達不滿。在被冒犯的時候能露出微笑對著自己說「沒關係,痛苦總會過去」,學會做個討喜、有禮貌、而且所做的職業在最低限度上尚可被周遭的眼光認可的人。
這些世故和機靈讓我們能夠面不改色的說出和內心衝突的話,隨時小心翼翼地在他人面前營造出良好的個人形象,在鏡子前練習把笑容堆得高高的說出「很高興認識你」,就像「他們」對你做的,你只是原封不動把這份沒有感情的感情還回去。大家心裡明白,美麗的表面只是一場誤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願說破的陰暗面。長大後每個人都試著把自己融進人群裡面,不再特立獨行,保持「隨和」的態度因為大家同意──這樣子比較不會傷害到人。我學著對這樣的社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耿耿於懷。
Coz we're half awake in a fake empire.
只要你想學、肯學、有耐心學─你就可以學到一些你最喜愛的知識。其中的一門知識就是,你將發現你並不是第一個對人類行為感到惶惑、恐懼、甚至噁心的人,在這方面你倒是一點也不孤獨,你知道後一定會覺得興奮,一定會受到鼓勵。歷史上有許許多多人都像你現在這樣,在道德上和精神上都有過徬徨的時期。幸而,他們當中有幾個將自己徬徨的經過記錄下來了。你可以向他們學習─只要你願意。正如有朝一日你若有什麼貢獻,別人也可以向你學習。這真是極妙的輪迴安排。而且這不是教育。這是歷史。這是詩。
看過太多覺得自己的存在跟社會格格不入的孩子,安多里尼老師對霍爾頓講了這些話,他溫柔的告訴他:"You're not alone! "而且你要知道做個遺世獨立的人並不如想像容易。雖然麥田捕手的作者沙林傑他做到了,而"Into The Wild"這個讓許多人惋惜的真實故事裡,主角拋下傲人的雙學位和優渥的家庭,燒光了身上的鈔票化名為「亞歷山大‧超級遊民」來到阿拉斯加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試著過他想要的、不需多餘偽裝的人生。但因為一次野外覓食的失誤,使他來不及回到原生社會跟人們分享他幾個月來的體會。最後一天的日記可以看到,他虛弱的握著筆,留下他在社會上使用了二十幾年的真名和"Happiness only real when shared."這句被許多有志青年認同並成為座右銘的一句話。這裡必須承認,人真的很難孤獨,當全世界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時,心中還是會偷偷想念那曾讓你感到嫌惡反胃的社會吧。但也不代表絕對要對他人強塞的爛蘋果全盤接收,與其獨自在家裡自怨自艾不妨暫時到別處get lost一下,到公園或鄉間看看,美麗的樹蔭會安慰你,這世間不是你眼中那麼黑白空洞,我們還擁有生命。小野貓瘦弱的身子在你腳邊磨蹭,這是不用言語真心的喜歡你。其實不管世界怎麼改變、我們戴上又摘下了多少張不同的臉,心中年輕氣盛的霍爾頓一直跟你同在,有時也毫不留情的對你批判。我決定以後要常常像這樣用純粹自在的心情與大自然相處、積極的跟喜愛的人分享喜愛的事物,這是我所想得到的對生病的社會和自己最簡單的治療。
(雖然Elliot Smith他失望到選擇去另一個世界去get lost了.......我還是想放這首歌。而且我好喜歡看火車外的風景!)